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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之间|稗子的密码
2020-07-23 15:16:00  来源:检察日报

  青年时代在村里做农活时,我常怀着一个疑问:为什么像秧苗、蔬菜等作物,农人们精心侍弄打点,稍不留意,就黄了枯了,甚至是死了。而那些杂草,无论你割、拔、锄、杀、晒,将十八般手段使完用尽,都无法阻止它们“春风吹又生”。其实,很多时候根本就不用待到“春风”,只一场细雨,或几天的夜露晨风,就已是一派盎然了。

  特别是田间的稗子,市场上居然有种叫二氯喹啉酸又称“杀稗王”的农药出卖,专门用来对付它,这在杂草界可算独享“殊荣”了。可见,这个叫“稗子”的家伙是何等顽固。

  稗子,又叫稗草,或稗,是农田里最常见的杂草。禾田里的稗草主要有两种来源,一是头年的稗草结籽落入田中发出的稗苗所长,二是从秧田扯秧莳田时夹在秧苗中带过去的稗苗。

  1982年,我19岁,在家务农。当年最让我烦的就是这个叫“稗”的杂草,那时家家户户种的都是早晚两季的双季稻,因为刚刚实行包田到户,农民不但积极性高涨,而且都是精耕细作,生怕种的田比别人差,少了收成不说,还让人说不会种田,失了面子。这样,家里田间除稗的任务就落到了不再上学的我头上。

  第一关是秧田除稗。家里秧田有四五分宽,分成1.5米左右的一厢,我逐厢从秧苗里选稗草,见一根拔一根。十几米的一厢秧需得分两边去拔,才够得到手。每到田坎边,差不多要握满一手,然后丢到田坎上,回家时用巴篓背去自家鱼塘喂鱼,或者洗干净做猪草用。

  拔稗草看似轻松,其实很辛苦。身子总是勾着,一天下来腰酸背疼,很不好受。更麻烦的是,那稗草虽然长得比秧苗要高挑苗条,但样子还是蛮像的。特别是那些刚长出来的稗草,细如丝线,夹在密密麻麻的秧苗里,让人头昏眼花。

  到了中耕时候,我一边用脚踩田,还要一边用眼去搜寻稗草。有时一个禾蔸几乎全被一株稗草占领,稗草在疯狂生长,原本莳下的禾苗被鸠占鹊巢,只剩下一两根矮矮的禾苗,可怜巴巴地苟延残喘。这时的我只能用力去拔稗草,由于稗草的根系极其发达,伸展得既深且宽,往往要用吃奶的力气才能将之悉数拔起。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拔断,留上几截根蔸在里面,又会很快长成繁茂的一株稗草。

  按理说,经过如此两番“严打”,稻田里的稗草莫说绝迹,也会很少了。错!稻穗黄了之后,不经意就会发现,已经饱满垂头的一丘丘稻子上,仿佛突然就浮上一片高耸的稗子来。这时,它不再是稗草,早已结出长长的稗穗,像个趾高气扬的胜利者,在微风里左摇右摆,唱着“沙啦啦”的歌谣。

  我呢?只能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乖乖接受父母亲的一顿臭骂,“你个懒贼,先前打摆子去啦?天天扯稗草,还长出这么多来!”见我茫然,母亲一跺脚,吼一声,“还不赶快去割掉!”我忙挑一担芋萝,将镰刀往背篓里一丢,挂在扁担上,垂头丧气地去田里割稗穗,逐丘完成扫荡战。如果稗穗泛青没熟透,倒还好,可以颗粒归篓;一旦熟透了,就根本受不起镰刀的一割,只要手一抓,稗穗就会散开,无数稗粒就像是下雨一般“哗啦啦”掉落,最后割下来的只是一截光秃秃的稗秆。

  掉进田里的一颗颗稗粒,将是下一季稻田里杀不尽的“稗兵”!无论水浸后,再过冬,最后又犁了耙了,都挡不住它们的第二季疯狂。

  越是低贱的东西,越是生命力旺盛。这话我信。很多东西家种家养,反而不如野生野长。按照人类社会的发展历史,所有的家种家养都来自野生野长,但后来为什么又变得娇贵了呢?比如茄子、辣椒、温室里的花。也许,解题的密码就藏于稗子。

  我知道,成为“杂草”也是需要本事的。因为它没有了呵护,面对的只有被剿灭,所以至少要学会坚强。

  (作者单位:湖南省祁东县人民检察院)

  编辑:潘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