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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农民老师
2020-10-26 15:44:00  来源:检察日报

  时间越是推移,近乡情怯的游子之心便越是深埋心底。但故乡终究不是一种名分上的记忆,而是儿时的玩伴、家乡的老师,乃至一草一木的陪伴。不在乡村生活十年八载,便无法体会这种情感。

  看了电影《我和我的家乡》,特别是看到《最后一课》片段时,仿佛穿越时空置身其中。童年那些乡村上学的记忆涌上心头,仅有的两名代课老师黑板前疾书的身影,一如昨天的画面,让我情不自禁淌下泪水。

  作为80后尾巴出生的我,上小学的时候已经是改革思潮蓬勃的时代,但偏远的乡村犹如电影中描述的那般光景,贫穷、破败。

  1996年,我上小学一年级。我所在的村小公办老师纷纷外出寻出路,学校没有老师,一度让村子里的学生到十几里外的乡里上学。交通还基本靠两只脚的年代,冬天厚厚的积雪要孩子们天不亮就起床提着火盆冒雪徒步几小时,最后大部分孩子只能辍学在家。

  后来,村子里有两个上学较多的农民愿意代课,这样,村小才又办了起来,才有了既是老师又当农民的王老师和冉老师。

  说他们是老师,感觉他们什么都会。一个老师上两个班,但音乐、美术、书法、体育都没有落下。我现在写的毛笔字、认识的五线谱、喜欢的篮球运动,底子都是小学两位老师打下的。星期三的音乐和星期六的体育课,我们期待新歌、新项目的迫切心情,现在仍然能够深深感受得到。

  说他们是老师,因为现在想起来依然是敬畏。乡村发大水的时候,小小的河沟往往波涛汹涌,没有桥,但孩子们都习惯打着伞在河边集结,等着老师来一个一个背着过河。水实在太大的时候,河对面的孩子们就要羡慕我们这些不用过河的孩子了——他们过不了河上学。不过,有一次我一篇课文没有背下来,一直被老师留到暮色沉沉,天太晚了,吓得我不敢回家,只好借宿附近的外婆家。

  说他们是老师,因为记忆中有他们的温暖。当时小学厕所是旁边农家的猪圈,两块木板架在一个粪坑上,冬天木板上面结了冰,有一次一个孩子踩滑了掉进粪坑里,老师赶紧把他拉起来,生着旺火给他烤,打热水给他洗,把他的解放鞋烘干。有段时间中午开始要带饭,但有的孩子带得很少,老师就把自己带的饭分一些出来,他们自己就饿着肚子上课。

  说他们是老师,也是农民,因为他们领的工资比正式老师低很多,需要种地才能养家糊口。好几次师娘到学校来都抱怨家里啥啥啥没人干,特别是抢种抢收的季节,两位老师还要天快黑了才回家,可见师娘承担了大部分农活。我们学校前面有两三亩地,算作当时的校产,两位老师在上面种了玉米、土豆和蔬菜。我们每周有一节劳动课,拔草、掰玉米、挖土豆、清除废烟叶,比赛着看谁掰最多的玉米、看谁偷懒掰得最少……

  时光变迁,我们这批乡村孩童进入城市,繁忙的工作让我们很难很少回乡,只是听说两位代课老师代课差不多三十年了,因为转正考试没有通过,被遣散回家当“专职农民”去了。再后来,听说我所读的乡村木屋小学已经迁建成钢筋混凝土了,但是因为正式老师不够,就又把冉老师请去上课,但身份没变,仍然是——代课教师。

  学生能为老师做的,实在太少太少。只是,每次被点燃的乡愁里,一定有他们,一定有那些时光里的画面,一帧一帧,清晰如在眼前。

  (刘开伦,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三分院)

  编辑:潘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