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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六朝松
2021-06-30 15:35:00  来源:检察日报

  南京六朝松

  一座古老的城市,总是有自己独特历史记忆的。承载城市历史记忆的,有人们书写的历史文献,有人们建造的古老建筑,更有那些栉风沐雨默默屹立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古树。古树是承载城市记忆的绿色活化石,一棵古树,就是一段历史的见证与一种文化的记录;一棵古树,就是一部自然环境的发展史。

  素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称的南京,城市绿化举世闻名。要论南京的古树,堪称老祖宗、无可争议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六朝松了。1500年前,唐宋的春天还未到来,六朝松便已生长在了南京的土地上。它走过隋唐、五代十国、宋元明清,无数的人曾看到过它,甚至仰视过它。

  前些年,南京市园林局为1263棵古树名木制作了它们独一无二的身份证,每棵古树的牌子上写着它的名字、树种、编号和树龄,六朝松名列南京市古树名木“053”号。

  闻名遐迩的六朝松,位于东南大学四牌楼校区梅庵南侧。南京“六朝古都”之六朝,是指公元三世纪到六世纪在南京建都的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如今六朝松所在的位置,当年曾是六朝宫廷中心区。南朝梁时,梁武帝将一株桧柏植于宫苑之中,因是六朝遗物,故名六朝松。隋军灭陈时,隋文帝出于政治目的,将六朝城邑宫苑平为耕地,歌舞升平的皇家林苑和巍峨宫殿就此消失。“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但这株桧柏却在兵火中幸存下来。六朝皇家烟云散,唯余古柏空悠悠。

  “古堞烟埋宫井树,陈主吴姬堕泉处。”离六朝松不远处,还有一处六朝遗迹,就是位于鸡鸣寺景阳楼旁充满悲情与屈辱的“古胭脂井”。世称陈后主的六朝最后一个皇帝陈叔宝,偏爱寻欢作乐。公元588年,杨广带领51万隋兵分八路攻陷建康。陈后主匆忙带着宠妃张丽华、孔贵妃躲到了景阳楼下的枯井里。隋军攻进皇宫,用绳索把三人从井里拉了上来,陈后主被俘,两名妃子当场被杀。据传,两贵妃进出枯井时,浓艳的脂粉蹭到井栏上,留下了千年抹不掉的痕迹。后人因此称这口井为胭脂井,也称辱井。

  明朝建都南京后,在这株桧柏所在的南朝宫苑旧址上建起了国子监。永乐年间鼎盛时,校舍达1200余间,曾有学子9900人,且有日本、高丽、琉球、暹罗各地的留学生,是全球规模最大的高等学府。清顺治年间,这里又建起了文昌书院。至民国初年,老树旁又建起两江师范学堂,后历经东南大学、国立中央大学、南京工学院,再到如今的东南大学。在六朝松旁的体育馆里,英国哲学家罗素、美国教育家杜威、印度诗人泰戈尔曾作过演讲,吴有训、吴健雄等大家曾在它身边徜徉。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刚到南京工作时,曾慕名专门前往东南大学——那时尚叫南京工学院,拜会六朝松。高约十米、遗世独立的六朝松,屹立在幽静的校园西北角梅庵南侧,被两层铁栅栏保护着。不知何年何月,雷电将树干从顶部一劈两半,垂下两根巨大的枝干,树皮已经完全裂开,树干内部已经镂空,完全靠树皮输送养分。四季苍绿的松针,绽放着倔强的力量。

  为了保护古树不致倒下,人们在镂空的树干里注满了水泥砂石,顶部用三根铁环固定着,两根钢管支撑着苍老的树干和枝叶稀疏的树冠,一如打着绷带、拄着拐杖垂垂老矣的古稀老人。不,他并不垂垂老矣,他是从未失去斗志的倔强汉子。

  三十多年后,我因事去东南大学,重访六朝松时,几乎没有感觉到它的丝毫变化。也许相较于千年时光,三十来年的瞬间确实太过短暂了。站在六朝松前,感受到森森古意的同时,仿佛还有时间的停滞。

  在东大的百年历史中,六朝松一直都被视为东大的标志。曾任国立中央大学校长的著名科学家顾毓琇,曾这样抒写:“南雍记取,想月影梅庵,风翻琴谱,老干苍松,仰天迎翠羽。”在民国年间,国立中央大学校徽上的主图便是六朝松。2002年东南大学百年校庆时,很多从海外归来的老校友,感慨快要不认识当下的南京了,然而当他们走到六朝松前,曾经熟悉的一切瞬间清晰起来。

  东大的朋友告诉我,为了这株古树,师生们还曾进行过一场“保卫战”。2003年底,有关部门计划在距离六朝松仅十几米的地方修建一座公厕,遭到东大师生和一些南京市民的极力反对。六朝松生长千年,根系早已扎入地下数十米范围的土壤,厕所地下施工必然会伤害古树根系;再者,如果化粪池严密性不够,必然改变土壤的营养程度和性质,这对脆弱的六朝松也许是致命的。最终,有关部门进行了重新选址。

  凝视六朝松,我想到南京这座城市的命运和性格。历史上,曾有多个王朝在南京建都,但大都偏安或短命。1937年,南京更遭受侵华日军屠城。因此,人们赋予了南京“悲情城市”的色彩。其实,南京虽历经劫难但从未倒下,就如这六朝古松。

  编辑:潘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