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等两天我们幸福一点儿再买。”童装商店里，女儿看上心仪的碎花连衣裙，只因妈妈一句“有点贵”，女儿便一边说着，一边拉起妈妈往外走。
妻子对我说起这事儿，霎时，我心里五味杂陈，既因刚刚上小学的女儿这般懂事而欣慰，更因不能满足女儿小小的心愿而深深自责。
那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刚刚考入机关，收入低；妻子刚下岗，三口之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以致购买一套总价三四万的住房，房款大多靠借贷。记得曾向一个自认为关系尚可的朋友借2000元被拒，转身的瞬间，我眼里噙满泪水——不为别人拒绝，只缘自己太窘迫！我明白，别人不借是本分，借是情分。多年来，我跟这位朋友的情分从没有断过。
也有人建议我“找关系、想办法”解决妻子的工作问题，毕竟身在机关，总是能够借助一些“外力”的，但我想都没想就否定了。不是没有心动过，而是心里恪守着的底线搁在那里。
妻子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便给一家小家具店老板守店铺。店铺二十多平方米，摆放些桌椅床柜之类的家具，就妻子一人，一周七天，天天在店里守着。妻子的午餐，大多是我下班回家做好再送到店里。家具店位置较偏，有时半天都没人进来，真正的门可罗雀。彼时没有手机，妻子守在冷清店铺里时常无聊至极，却又不舍这份工作，仍旧想方设法推销家具，祈盼月底能多几十元或更多一点提成。
守着不温不火的家具店，妻子几度想着自己创业，可眼见一些店铺没开多久又改弦易辙，羡慕当老板却又惧怕当老板。时光荏苒，弹指几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得知一家紧邻小学的文具店低价转让，反复考察位置、考量项目后，她和她姐共同盘下这家二三十平方米的店。几个月后，妻姐因故退出，妻子便独自经营文具店，从此走上创业之路。
创业艰辛，可妻子却信心满满，她将自己的店取名“同步文具店”，寓意与学生同步，与时代同步。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每天清早七时许，妻子便准点出门，骑行近半小时到位于老城区的文具店，先用长凳、薄板支搭起临时货摊，将文具盒、笔袋之类文具整齐摆放上去，再将篮球、排球挂在店铺外，又将明信片之类夹在铁丝架上摆好。一通忙碌下来，即便数九寒冬，妻子额头上也常常渗出热汗。
“阿姨，我买块橡皮擦。”
“阿姨，我要红领巾。”
“阿姨，我买文具盒。”
…………
到校早读的小学生陆续来到文具店，甜甜脆脆地叫着，妻子手脚麻利地应承着每位小顾客，五角、一元、五元、十元……无论多小的买卖，妻子都笑脸相迎、热情相待。
平日里清早这单生意，业绩差时只能卖几块、十多块钱，业绩好时卖八九十甚至一百多块钱；如遇开学，会卖得更多。但无论业绩优劣，次日清晨，妻子都会准点去文具店，既为多卖些钱，也为那些只愿到自己店里买文具的小学生。妻子态度和蔼、人缘好，不少小孩子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都首选“同步文具店”。
临近下午放学时，接小孩的爷爷奶奶抑或父母陆续来到学校周边，妻子便将小凳子、小椅子摆放到店门外，让他们坐着等孩子、坐着聊天。
每学期开学，是妻子最累也是最期盼的。为了备货，妻子常常是做毕清早这单生意，便急匆匆赶赴新城区的车站，乘公交去成都荷花池批发市场，选购书包、书皮、学生笔。她知道学生喜欢什么，挑得格外细致。上世纪90年代末，尚无货运快递，妻子便雇人将采购的成件文具——最多时十一二件，转运至车站，再将一件件文具搬上公共汽车。许多时候，乘车人多，妻子便站在货品旁，一路站回金堂；彼时，县城已是华灯初上。待我们帮她清理好各类货品，精疲力尽的一家人回到家里，小区里许多人家早已进入梦乡。
2000年以后，顺兴等货运兴起，妻子便将采购好的货品托运至文具店；有时，她也电话联系采购，由批发商代发托运送达。再后来，随着经济状况渐渐好起来，我们家购买了小汽车，有时便开着小车去荷花池进货。
开学那几天，是文具店最繁忙的。清晨上学和下午放学时分，店里店外常被学生和家长围得水泄不通。兄弟姐妹及侄辈，便到文具店帮忙，大家一起忙里忙外，累却快乐着。
文具店卖文具，也卖办公用品。一些机关单位、公司的人也时常光顾。每每此时，妻子都打起精神，尽力在商品性价比、服务等方面让对方感到满意；她深知，单位虽然姓“公”，却也不能为了一时利益，做一锤子买卖，要细水长流。
自文具店开业伊始，我们家的锅灶便搬进了店里，中餐、晚餐都在店里吃。有时，一家人正在里间吃饭，顾客却在店堂叫着买东西，妻子当即放下碗筷，去招呼顾客。那是彼时我们小家庭的用餐日常。
妻子既当老板又当店员，还兼顾采购员、送货员，全天候、满负荷工作，常常疲惫不堪。好在渐渐长大的女儿，时常利用周末和寒暑假主动帮忙看店，妻子方才获得片刻歇息。经过妻子十五六年的拼搏，加之我的工资收入逐渐增加，一家人的生活得到较大改善，生活品质也得以提升。
生活没有旁观者，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诚如一句歌词，“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我觉得最自豪的是，那些年我没有因为生活窘迫，失去自己的准则，做不该做的事情。
（作者单位：四川省金堂县人民检察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