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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毁禁,唯天空依然绽放
2020-08-28 12:45:00  来源:检察日报

  “尚有人攫住生命不肯撒手,透过死亡的飓风绽开笑容;在死神的防线上,在如麻的荆棘与残暴里寻见罅隙。远离安定和草丛里的婉转鸟声,他们来到万物毁禁的土地,那里唯天空依然绽放,地平线上唯余空乏、烽烟与悲凉……还有一片又一片腐气霭霭的森林,一条又一条劫难深重的陷落的战壕。”这是英国著名反战诗人、战争英雄西格里夫·萨松(1886-1967)的诗句。

  如果你对他不够熟悉,那么你一定读过他的那句:“Inmethe tigersniffstherose。”这句诗取自萨松的代表作《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诗人余光中将其翻译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使之成为脍炙人口的不朽经典。

  1914年,一战爆发,萨松加入了英国军队,曾在兴登堡线单枪匹马,捕获德国战俘,攻陷德国战壕;手持手榴弹,炸开了60名德国士兵。他英雄般的壮举让我们不由自主想到中国古代著名诗人辛弃疾,辛弃疾也曾仅率五十骑杀入敌阵,“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1915年5月,萨松因功荣升少尉;1916年7月,被授予十字勋章。然而,荣誉和功勋并不能掩盖战争的残酷。参战不到3个月,萨松的弟弟哈莫就在加利波利战役中丧生,几位好友也在之后的战争中相继身亡。这让萨松开始重新审视战争,诗歌中开始充斥可怕的意象和符号:腐烂的尸体、四肢、污秽、逃亡、自杀……

  依然犹如辛弃疾的《破阵子》的浩叹,萨松破得了阵,却破不了心。1917年,萨松给自己的指挥官写了一封名为《脱离战争:士兵宣言》的信件:本人谨此违抗军威,因为本人相信,有权停战的主事者刻意拖长这场战争。我是现役军人,深信此举是代表全体士官兵发声。我相信,在我入伍参战时,这场战争是防卫之战、解放之战,如今战事的本质竟流于侵略与征服。我相信,军方应明确界定吾人参战的宗旨,不得说改就改。宗旨确立之后,激发将士之凯旋目标势必能靠协商来达成。我见识过也忍受过士官兵历经的伤痛,再也不愿同流合污,不愿延长沙场上的磨难,因为我相信此战之目的邪恶无天理。我反对的不是战争的行为,而是抗议政治失策与政客的虚言假意,日日因而战死的士兵不知凡几。在此谨代表苦海中的士兵,严正抗议当局者欺瞒士兵的恶行。居于后方家园的多数人已麻木不仁,浑噩不知前线苦痛延续不休,智能亦不足以感同身受。我相信,我或能略尽心力,破除这份麻木自满的心态。

  萨松认为,在他入伍参战时,这场战争是防卫之战、解放之战,如今这场战争的本质变成了侵略与征服,已经是一场不义之战了。本质已经发生改变,而政客却仍在刻意拖延战争,浴血沙场的战士每一秒都在无谓牺牲。因此,他宣布拒绝再战。要想让他收回宣言,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英国当局能给出继续战争的合理解释。

  为了让萨松免于被政府送上军事法庭,好友们将他送入军队中一家专门治疗“精神崩溃”的医院。萨松在这家精神病医院中待了近一年的时间。1918年,他被强行遣往前线,7月,他在法国北部阿拉斯被英军误击中头部,此后在英国疗伤,直至一战结束。

  1939年,二战爆发,因为战争旧伤不能再上战场的萨松扼腕叹息:“老兵永远不死,只是凋零退场”。他开始用自己的庄园收容战争中的疏散人员。他的庄园曾是25名美国军官、近千名美军士兵的驻营地以及无数在战争中无家可归同胞的避难所。这个反战战士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这场抵抗纳粹的战争。身处战争的后方,他为那些奔赴前线的朋友吟唱:“我黝黑的勇士朋友,当你们的灵魂,如鸦群般默然远去,当盲目的逝者羞辱了山脊上的战魔,因你们耗尽了不败的桀骜,死神也伫立疆场哀悼。到那时月光下面,你们将登上瓦尔哈拉英灵殿:一队又一队方阵,带着炼狱的疤痕……”

  对于战争的不幸,曾经身处枪林弹雨的萨松有深入骨髓的感受:“人在此地遭到辗轧,如同粪土;爬来爬去,只寻见弹坑,将自己的不幸收容;人是遭到放逐的祭物,注定死在——远离洁净与喜乐之处,眼中盛着恫吓下的愤怒,直至黑暗漫涌,闯入他们的头颅,于是他们便听见——旧日的童言、荒唐的圣歌残篇。”

  1985年11月11日,萨松成为威斯敏斯特教堂的诗人角落上纪念的16位伟大战争诗人之一。他墓碑上的铭文是他的朋友、同为战争诗人的威尔·弗雷德·欧文誊写的:“我以战争及其苦难为我诗作的主题。诗歌源自苦难。”

  正是战争的苦难定义了萨松写作的基调、给予了萨松诗歌的灵感和母题。“现时沦陷于我的重重欲望,理性也被它们扼杀于当场。我多少爱恋穿越未来的壁垒,借梦想解放了双脚,自由舞蹈。”看清这个世界,你才能真正爱它,这种爱不是一种虚妄,不是一种蒙昧之爱。他鹰一般的目光,将这个世界看透。

  编辑:潘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