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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影评|无序的网,迷宫的花园
2019-04-28 16:35:00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马宇飞

  有一种电影,叫昆丁·塔伦蒂诺电影。

  在香港黑帮片中,正义、义气与邪恶间永远是无法共通共荣的理想化状态,美国黑帮片则不同,更多向我们展示的是世界上还有一种生存之道叫作“无法言明”,它更加偏向写实,揭露人性的疮疤和丑陋,比如被誉为“男人圣经”的《教父》系列,以及同样由阿尔帕西诺参演的《疤面煞星》。但,电影表达的通常不止电影本身,曾经黑帮片的盛行,不过是一件探索反叛神话的工具,在社会崩溃时期掺杂对其的批判和讥讽,都一点一滴地刻画在影像当中。1992年,昆丁塔伦蒂诺将浓厚的暴力美学、幽默机智的对话嵌入到执导的第一部影片《落水狗》中,从此奠定了他独特的黑帮风格。

  其实,到了昆丁的时代,黑帮片早已被“玩”透了。无论是反映美国对权威和社会机制动摇的《小凯撒》,还是以寓言方式对传统崛起陨落的结构作了仪式性神话描绘的《美国往事》,电影语境下的美国黑帮和资本主义早已被翻了个底朝天,昆丁面临着如何标新立异的困境。好在,资深影迷昆丁有满脑子的中外电影储备,灵机一动想到:讽刺传统就可以了啊!于是,《低俗小说》中出现了教父般令人敬仰的黑帮老大在三个独立故事中被依次撞翻、遭受性侵犯……传统老大的没落不正对应观众的期待么?

  “我不是故意的,纯粹是意外。”博尔赫斯的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时间是巨大无序的网,空间是迷宫般的花园路,每一个从无数选择中诞生出的无限可能的你遍布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做了所有可能做的事情,因此我们应该对意外的必然性表现出不那么意外的专业感来,这一点恰恰与《低俗小说》中的台词不谋而合。在昆丁的意识中,过程即意义,场景即主题。影片并不具有《恐怖游轮》里体现的对时间意义的怀疑和否定,絮絮叨叨假装一本正经的杀手、甜言蜜语后随即要抢劫咖啡店的情侣、耍赖拳击手和傻白甜小女友……这些反差巨大、荒诞又真实的零碎故事本身就极富戏剧张力。如果你看完《两杆大烟枪》觉得好笑,那么《低俗小说》的黑色幽默就能领会得差不多了。

  传统电影中的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后面情节的铺陈,而且生死皆有理由,但《低俗小说》则被昆丁硬生生地打造成无根据、无逻辑的写照,充满未知和意外。还记得影片中文森特总爱去厕所、布奇的小女友总是在刷牙吗?昆丁用这些恰似不合逻辑的事件变成整个故事合理逻辑叙述必不可少的一环。每次文森特从厕所出来,厕所外面的世界都发生了一次颠覆预期的改变,无论是混混情侣打劫咖啡馆,老大的女人吸食毒品过量而昏厥,抑或自己被布奇枪杀,实属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神奇的1994年简直是好莱坞佳片扎堆的一年,《肖申克的救赎》《阿甘正传》《低俗小说》,无论哪部放在别的年份都会是奥斯卡绝对赢家。《肖申克的救赎》中无论主角安迪是否枪杀妻子及其情人,在观众看来他都是好人,而大多影片也是这样,能用好坏界定,但《低俗小说》塑造的人物不同以往。当然,《低俗小说》中所勾画的小人物扮演者全都是响当当的大明星,这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毕竟上世纪90年代全盛时期的港片,随便一两个演员的出演在现在都被奉为经典。

  导演只有一个,但他的作品却可以随意解读成无数观影者内心的“文本”,这个道理可以是你自己的道理,可以是一种理论,也可以是去揣摩作者的道理,但这一切都不能脱离社会文化环境这一语境,否则除了“我们”和“不是我们”,你很难体会出个中滋味。朱尔斯说:“也许你是恶人,而我代表正义,我的枪引领着我通过黑暗之谷。也或许,你是正义之人,而我要引领你对抗这个暴虐自私的世界。听起来好像不错,但这是胡扯。”

  对,好像是在胡扯,但这就是电影。

  编辑:潘人杰